卡斯柏．大衛．弗瑞德里希（Caspar David Friedrich，1774–1840）
《霧海上的旅人》（Wanderer above the Sea of Fog），1818年
德國漢堡美術館

一位孤獨卻堅毅的男子站在嶙峋山巔，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霧海，四周的岩石像是從迷霧中探出的利刃，提醒著前方仍遍布挑戰。他的身影以背影示人，單腳踏在岩石上，右手握杖，彷彿正在衡量下一個落腳點，也像是在思索人生的下一步。整個姿態沉穩而決絕，無聲地向觀者展現出一種挺直脊背面對未知的氣度。

這幅畫是德國浪漫主義巨匠弗瑞德里希最具代表性的作品。浪漫主義不是只談感性，其中還藏著對人生的質疑、對靈魂的探詢，以及對大自然壓倒性力量的崇敬。畫中的旅人不只是看風景，而是站在世界的邊緣，凝視著自身渺小與命運深淵。他背對著我們，彷彿讓觀者代入他的視角；他不回頭，也像在告訴我們，人生的答案不會在身後找到，而是在前方那片看似混沌的地平線裡。

弗瑞德里希的畫作一向細膩且帶著強烈的寓意。他的生命本身就像連串試煉的回聲：七歲喪母、之後兩位妹妹接連病逝、十三歲時意外落水，他的哥哥為救他反而身亡。這些重擊不可能不在心上留下陰影，也正是這種與死亡擦肩的經驗，使他提早思考人生的終點與意義，並將這些思索轉化為隱含哲思的風景畫。

回到畫面，本該能讓人感受到自由與壯闊的大自然，在他的筆下卻混合著孤獨與強韌。旅人挺立在寒風中，有自信，也有一種不願示弱的寂寞。霧海象徵未知、命運與人生的迷障，而畫中那種既昂然又淒清的氣氛，是作品最刺穿人心的地方。你能感受到他的孤高，也能感受到他的孤單——正是這兩種矛盾情緒，讓人久久凝視，不願離開這幅畫。

《霧海上的旅人》之所以成為浪漫主義的象徵，不只是因為畫面漂亮，更因為它觸及了我們每個人在生命某個瞬間都必然面對的景象：站在自己的崖邊，明知道前面是霧，也仍然要踏出那一步。